LOL魂鎖典獄長錘石背景故事:每一位英雄都有他的強大之處,也有他背后的故事,沒有故事的人怎么能成為“英雄”呢?下面,我們一起來看看這位來自暗影島收割靈魂的人 - 魂鎖典獄長錘石的背景故事吧!
| 暗影島英雄背景故事 | ||
| 復仇之矛 - 卡莉絲塔 | 魂鎖典獄長 - 錘石 | 鐵鎧冥魂 - 莫德凱撒 |
| 掘墓者 - 約里克 | 戰爭之影 - 赫卡里姆 | 死亡頌唱者 - 卡爾薩斯 |
| 蜘蛛女皇 - 伊莉絲 | 寡婦制造者 - 伊芙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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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故事
錘石既暴虐又狡猾,他是一位不知疲倦的亡靈,在折磨凡人的過程中尋找自己的驕傲,用自己獨創的鉆心痛苦,緩慢地擊潰他們。被他迫害的人需要承受遠超死亡的痛苦,因為錘石會讓他們的靈魂也飽嘗劇痛,將他們的靈魂囚禁在自己的燈籠中,經受永世的折磨。
在那早已被歷史遺忘的時代,錘石的前身曾經是一個教團的成員,他的教團致力于收集并保護世間所有知識。教團的首領任命他看守一個秘密的地下倉庫,里面存放的全是危險而且墮落的魔法物件。當時的錘石意志堅定,得心應手,非常適合這一任務。
錘石看守的秘密倉庫位于一片群島的地下中心,秘庫周圍由符文印記、奧術鎖鏈和強大的魔法崗哨層層把守。在這種黑魔法彌漫的環境中待得久了,黑魔法就會勾起人內心的黑暗面,錘石開始漸漸受到影響。數年來,魔法遺物以錘石內心的不安為食,以他最深處的恐懼為戲,讓他的怨恨和不滿逐漸滋生。
錘石內心的惡毒,最初便現在他殘忍的挑釁行為中,與此同時,他尋找破綻和弱點的天賦得到了發揮和成長。他曾將一本有生命的魔法書一頁一頁撕下來,全撕掉以后再粘回去。他曾將一面封存了古代法師記憶的鏡子刮花,直到鏡面一片模糊,將法師困在黑暗之中,然后再把鏡面拋光,重新來過。這些魔法物件就像是期待被口口相傳的秘密、或像是期待被施放的魔法咒語,然而錘石每一天都在否決它們的期望。他會突然背誦出一段召喚邪魔化身降世的咒語,挑逗地念到最后一個音節,戛然而止。
他開始變得善于偽裝,將他所有殘酷的一面隱藏起來,教團中所有人都認為他依然還是一名恪盡職守的衛士。秘庫的藏品越來越多,沒人能像錘石一樣對里面的東西如數家珍,一些不重要的魔法物件逐漸被整個教團所淡忘,就連錘石本人的存在也開始被淡忘。
他憎恨這一切,他憎恨自己必須將自己精心雕琢的工藝隱藏起來。他看守的一切都是邪惡的或者腐化墮落的,為什么他不能對它們為所欲為?
秘庫里藏了許多奇異的魔法物件,但藏品中從沒有過活人,直到有一天,一個被鐵鏈鎖著的人被拖下了這座地下墳墓。他是一名術士,將原生魔法能量與自己的血肉相融合,這次融合賜予了他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無論多么嚴重的傷勢,都能自愈恢復。
錘石對這名新囚犯非常滿意——終于有東西能夠完整地感受到正常人類的痛苦,同時還不會被損壞,這是他此后數年中最喜愛的施虐玩物。他開始用精細的手法剝掉術士的皮膚,用鐵鉤把皮膚從肌肉上剝離,然后用鐵鏈抽打暴露的傷口,直到傷口自行愈合恢復。他開始習慣在巡視秘庫的時候拖著鐵鏈,鐵鏈拖地接近的聲音給術士帶來的恐懼讓錘石感到欣喜若狂。
由于秘庫中從來不缺折磨的對象,因此錘石越來越與地面上的教團疏遠。他開始獨自一人在地下室中用餐,陪伴他的只有一盞燈籠,幾乎從不踏足地下墓穴以外的地方。由于終日不見陽光,他的皮膚開始變得慘白,面容開始變得瘦骨嶙峋。教團的成員也開始疏遠他,所以當教團內部開始連續神秘的失蹤事件以后,沒人想過去調查錘石的老巢。
當被世人稱為破敗之咒的災難發生的時候,魔法沖擊波奪去了所有島上居住的人,將他們變為了不死狀態。其他人都在痛苦地哀嚎,但錘石卻在廢墟中狂歡慶祝。這次大災變讓他成為了亡靈憎惡化身,但和其他那些墜入暗影世界的幽靈不同,錘石沒有忘掉自己的身份。相反,他對殘酷折磨的胃口和辨別弱點的能力更強大了。
他十分高興能有機會,讓他掙脫了凡人的限制,得以繼續他的殘酷嗜好而不必擔心遭到打擊報復。作為一名怨靈,錘石可以無盡地折磨活人和死人,在他們的絕望中獲得欣喜,然后再奪走他們的靈魂,讓他們遭受永世的痛苦。
現在的錘石在追尋特別的施虐對象:那些最聰明頑強、百折不撓的人。他的樂趣在于將自己的施虐對象折磨得喪失一切希望,最終迎接他手中的鎖鏈和鐵鉤。
短篇故事
收魂
鎖鏈劃過地面的駭人聲響回蕩在荒野中。野外,一團非自然形成的迷霧將月亮和星星的光芒掩蓋,平日里鳴叫的昆蟲現在也變得異常安靜。
錘石來到一間破敗不堪的窩棚前。他舉起燈籠,不是為了照亮四周,而是為了看清燈籠里面。燈籠內部就像一片閃爍的星空,上千顆綠色的小球在閃爍。他們瘋狂地飛舞起來,似乎是想躲避錘石的目光。他的嘴角泛起一抹異樣的詭笑,露出閃光的尖牙。每一顆顆星光都是他的寶貝。
窩棚門后,一個人正在啜泣。錘石感知到了他的痛苦,因此被吸引過來。他十分理解這個人的苦痛,就像他的老朋友一樣。
錘石只曾在這個人面前出現過一次,那是數十年前了,但從那以后,這名幽靈就開始不斷地奪走這個男人的至親至愛:從他的愛馬到他的母親,兄長,一直到最近一位讓他推心置腹的傭人。這名幽靈從不會將他們的離世偽裝成自然死亡;他要讓這個人知道是誰在為他制造痛苦。
這名幽靈穿過窩棚的門,鎖鏈拖在身后。窩棚里面陰暗潮濕,積攢了數年的污垢。這個人看上去比這間窩棚的狀態還糟:他蓬頭垢面,身上布滿了膿包——長勢兇惡,有的剛被抓破。他穿的衣服原本是名貴的天鵝絨,但現在只剩下破爛的碎布。
這個人看到突然出現的綠色熒光,驚恐地縮成一團,手捂住眼睛。他的身體劇烈地搖晃著,向角落退去。
“拜托。拜托,別是你。”他低聲說道。
“很久以前,我認定了你。”錘石的聲音尖銳刺耳,就像是一副數年未說過一句話的嗓子。
“現在我來收魂了…”
“我就要死了。”這個人說道,他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如果你是來殺我的,你最好抓緊。”他鼓起勇氣直視錘石。
錘石咧嘴大笑。“我不想要你的死亡。”
他將燈籠的玻璃門微微敞開,里面傳出了奇異的聲音——由尖叫組成的不和諧音。
那個人一開始并沒有任何反應。同時有太多的尖叫聲,混合到一起就像碾碎玻璃渣滓的聲音一樣刺耳。但隨后他就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因為他聽到了自己認識的聲音從錘石的燈籠里傳出。他聽到了自己的母親,兄長,朋友,最后他聽到了最可怕的聲音:他的孩子們,似乎是在被活活燒死時發出的哀嚎。
“你都做了什么?”他尖叫著說。他胡亂地從手邊撿起一樣東西——是一把壞掉的凳子——然后用盡全身力氣把它丟向錘石。凳子沒有擊中任何東西,穿過了幽靈的身體,錘石開始陰森地大笑。
那個人跑向錘石,眼睛里充滿怒火。那名幽靈甩出了鎖鏈,鐵鉤像毒蛇出擊一樣飛出。倒刺的鐵鉤刺入了凡人的胸膛,擊碎了肋骨,擊穿了心臟。那個人跪倒在地,臉上的痛苦表情讓錘石感到無比美味。
“我為了保護他們才離開了他們。”那個人哭著說。鮮血從嘴里涌出。
錘石用力扭轉鎖鏈。一開始,那個人一動沒動。隨后他開始被撕裂。就像一塊粗布被一行行抽絲一樣,他遭受著劇痛,一點點從自己的身體中被抽離。他的身體在劇烈抽動,血漿濺滿了墻壁。
“現在,我們開始。”錘石說。他拖著被鉤住的靈魂,靈魂在鐵鏈的另一端閃爍著明亮的幽光,隨后被囚禁在了燈籠里。那個人的尸體癱倒在地,錘石離開了。
錘石隨著卷曲翻騰的黑霧離開了窩棚,一路上高高地舉著自己的燈籠。直到錘石消失得無影無蹤、迷霧煙消云散以后,蟲兒才恢復了夜晚的鳴唱,星星也重新布滿了夜空。
余恨
他躺在血泊中,潔白的石頭上流淌著鮮亮的猩紅。他的劍落在身邊,劍刃已經崩裂。殺害他的人們圍繞他站著。四周籠罩在陰影里,但他的眼中只有她。
她與他四目相對,但卻視而不見。他染血的臉龐像鏡中的倒影般回望他。他側身躺著。呼吸輕淺,越來越弱。
她僵死的手冷冰冰的,但他什么感覺都沒有。一種寧靜像裹尸布一樣將他遮蓋。沒有痛苦,沒有恐懼,沒有懷疑。都已不復存在。
他戴著護甲的手指握緊了她的手。生時無法與她共度,但死后卻可與她相伴。
在似乎已經經歷了永遠以后,他再次感到平靜……
“你好,萊卓斯”。一個本不該有的聲音出現了。
萊卓斯……是他的名字。
他聽到一聲邪惡、戲謔的狂笑,然后是鐵鏈搖擺的聲音。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但我很高興看到你的痛苦。”
現實像浪潮一般壓過來,威脅著要把他拖下深淵。
他身子下的血泊已經有數百年的滄桑,只剩下棕褐色的薄層。石頭也不是白色,而是漆黑的,遍布裂痕。天空中亂流涌動,黑云在閃電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到處都是翻騰的黑霧。
她片刻之間依然還在,他緊緊抱著她,不愿放手。
“我的愛人。”他吐出一口氣,但隨即她便消散了,就像風中的灰燼。他手中空無一物。
他已經死了。
他被困在了這永恒的交界狀態中。
萊卓斯站起來,拾起了殘破的劍。
他舉起鬼影般的劍,指向了打破他回憶幻象的人。那個充滿憎恨的惡靈潛伏在黑暗中,眼中燃燒著冷焰,對他冷嘲熱諷。那盞受詛咒的燈籠正放在附近的碎石殘骸上,散發出一道道死光,被俘獲的靈魂正在里面翻滾。
魂鎖典獄長。錘石。
噢,他對他真是恨之入骨。
這個惡靈一直在糾纏、嘲弄、恥笑他,似乎已經有無數個世紀。現在他居然找到了這里?這里曾是他的避風港,只有這個地方能讓他在恐怖的現實中感受到片刻的安寧。
“你來這干什么?”萊卓斯質問道。他的話音黯淡空洞,似乎來自另一個遙遠的時空。
“你這一次失蹤了好一陣子呢,”錘石說。“有好幾個月。或許有好幾年。我已經沒有在記時間了。”
萊卓斯放低了劍,環顧四周。
他記得這個地方曾經的樣子——白色的石頭和閃爍的黃金沐浴在陽光中。島嶼被白霧屏障包裹,拒絕著任何外來者。當他們首次靠岸的時候,這里簡直是被神眷顧的土地——一個充滿財富、學識和奇跡的地方,免于戰爭與饑饉的染指。這給他們行了方便。幾乎沒有抵抗的力量。
現在這里沒有太陽。一切都是黑暗的。破潰碎裂的書庫廢墟懸在上方,像是一具巨大的干尸。大塊石料浮在半空,那是它們炸裂開來并被禁錮的那一瞬間。認為神眷顧此處的想法愚蠢之極,顯然祂們早已拋棄了這里。
每當他從黑霧的無形瘋狂中再次現身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在這里,這是他的肉身殞命的地方,那已經是太久以前。每一次都一樣。一成不變。
但是,他面前恭候多時的這個家伙是頭一次出現。他并不喜歡這種變化。
他習慣性地摸向脖子上掛的墜飾……但空空如也。
“不……”他體內的鬼魅光芒閃爍著躁動不安。
“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錘石說。
萊卓斯迅速扭過頭,目光熾烈。錘石舉起一條短鏈,上面掛著一枚精巧的白銀吊墜,吊墜上雕著兩朵玫瑰,葉片和莖干相互纏繞,如一對相擁的戀人。
體內的怒火激蕩著萊卓斯,突然間爆發。他向著錘石邁出一步,劍上光芒閃耀。他活著的時候體型高大,充滿怒火與暴戾——他是國王的捍衛者,不容小覷。他高高地俯視著錘石。
“你……拿了……我的東西。”萊卓斯惡狠狠地說。
魂鎖典獄長并沒有像其他低等的怨靈那樣在他面前逃竄。他的亡者面容幾乎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但他的眼中透著殘忍的愉悅。
“你失常了,萊卓斯,”他一邊說著,一邊在他面前舉著吊墜。“或許可以說我們都不正常,但你不一樣。你很出挑。在這里,你才是真正的異類。”
“給我,”萊卓斯吼道,手上的劍隨時可以落下。“不然砍了你。”
“你可以試試,”錘石說。他的語調不急不慢,但他的眼睛在燃燒,渴望著暴力。他嘆出一口氣。“但這樣對誰都不好。給,拿著。我也用不上這玩意兒。”
他不屑一顧地輕輕一揮。萊卓斯伸手把它抓在黑色的手套中,伸手的速度完全不符合他的體型。他張開巨大的拳頭,小心檢查墜飾。完好無損。
萊卓斯收起劍,摘下帶尖刺的頭盔。他的臉虛無實質,是他生前面容的殘留鬼影。一陣冷風打過這片焦土,但他感覺不到。
他把這枚珍貴的吊墜套上脖子,然后戴回頭盔。
“難道你就不想讓我這邪惡的存在適可而止嗎,魂鎖典獄長?”萊卓斯說,“就不想讓我安息嗎?”
錘石搖了搖頭,大笑道,“我們擁有凡人從遠古就開始覬覦的東西——永恒不滅。”
“我們卻變成了囚徒。”
錘石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轉身走開,腰間掛著的鐵鏈和鐵鉤叮當作響。他的燈籠如影隨形地漂浮在他身旁,不需要他用手觸碰。
“你太執著于過往的事,但過往卻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樣從你的指縫間流走,”錘石說,“而你卻對我們收獲的奇跡視而不見。我們已經成為了神。”
“我們收獲的是詛咒,”萊卓斯狠狠地說。
“那你就逃吧,首席劍士,”錘石用打發的手勢軀干萊卓斯。“去找你的情人吧。或許這一次她甚至能想起你是誰……”
萊卓斯全身凝滯,眼睛瞇了起來。
“告訴我,”錘石說,“你想要救她,可是她需要你的拯救嗎?她看上去可一點也沒在受折磨。反倒是你……”
“你說話小心點,獄官。”萊卓斯吼道。
“你這么做是為了她嗎?還是為了你自己?”
錘石以前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他似乎是想嘲弄萊卓斯的努力。
“我不是你的玩具,獄官。”萊卓斯說,“不要以為你耍得了我。”
錘石笑了,露出滿口鯊魚般的尖牙。
“當然不會,”他說。
錘石擺出一個手勢,召喚他的燈籠。它輕捷地靠近,停在他的尖爪下方。在燈籠閃爍的死光中,萊卓斯看到一副副痛苦的面孔貼在牢籠邊緣,消失不見以后又被其他面孔接替——飽受折磨的靈魂輪番登場。錘石微笑著,品嘗著他們的痛苦。
“我都不需要折磨你,”他說,“你在折磨你自己。”
魂鎖典獄長邁進黑暗中,留下萊卓斯獨自一人。
一陣空洞的風刮過這破碎的城市,但他感覺不到。
他感受不到一切,除了她。
她正在狩獵。
萊卓斯邁進迷霧,讓它環繞在自己周圍。然后他穿過了迷霧。
黑霧在他周圍翻騰,充滿了憎恨、憤怒和恐懼,但他不為所擾,依然保持著自我。他像飛蛾撲火一樣被吸引到她身邊,明知是危險也義無反顧。他走過曾經的福光島,穿過他們之間的荒山惡水和翻騰的海峽。這片黑霧漫無目的地擴張著,尋覓著。只要是黑霧所及的地方,他就能到達。這是他們不見天日的牢籠。
她在黑暗中宛如燃燒的明燈,引著他一步步向前。她已經很近了。感受到她的臨近后,他再度從迷霧中踏出來。
他站在一座黑色的森林中,樹木已經枯死,殘存的枝杈干癟開裂。落葉的殘痕還記得曾經和煦的微風,一點也不像如今在死去的森林中嚎哭的冷風。
他察覺到樹林里有動靜。他的重靴踩在黑化的泥土上,尋向動靜的來處。
他的左臂綁著鐵盾,但他不記得自己戴著它。然后他抽出了劍。劍柄上纏的皮帶早已腐壞,斷掉的劍刃也只剩下一尺長,但依然可以看到它完整的影廓,正在發出柔光。在時間的摧殘和侵蝕下,破碎的長劍用殘影見證自己曾經的輝煌。它是國王欽賜的禮物,那個時候,他的君主還是一個可敬可愛的人。
前方是猛然下陷的陡坡。他沿著頂端邊緣,走過凸起的碎石和扭曲的樹根。他現在能夠看到他們了——影影綽綽的邪靈,騎著駿馬的鬼魂,在下方的峽谷中馳騁。他們動作迅速,在樹林中穿梭,向著東方那顆不再照耀這片海岸的太陽。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就像一支狩獵的隊伍……但其實,他們才是獵物。
萊卓斯跑了起來,跟上他們的速度。
一個聲音在樹林中回蕩。
“我們來了,你們這群叛徒……”
這不是一個聲音,而是幾十上百個聲音層疊混響,是一支靈魂的軍團正在異口同聲。其中最洪亮的那個是他所熟悉的。
萊卓斯加快了腳步,矮身疾跑起來。下方的騎兵們不得不繞過巨大的石陣和殘破的樹干。他們被迫放慢了速度,但他在坡頂可以直線沖刺。他很快就超過了他們,跑在了被追獵的邪靈前方。
萊卓斯猛然轉彎,跨出懸崖的邊緣。他落在三十多尺下方的谷底,以蹲姿著地,腳下的地面裂開縫隙。
他站在一處狹窄的隘口,這片地形在此處構成了咽喉要道,是那些騎兵們的必經之路。
他抽出劍,在此恭候。
為首的騎兵疾馳而來,他是邪靈和扭曲金屬的混合體——是一度高傲的鐵之團騎士的邪穢鬼影。對他來說,現在的他們只是生前那些可恨之人的殘片。
一桿黑色長槍握在騎士的鎖甲手套中,槍尖帶著鋸齒和倒鉤。他的頭盔上伸出兩根巨大的彎角。看到萊卓斯,他將坐騎猛然側拽,鬼馬挺身嘶嚎。馬蹄被陰影包裹著,似乎根本沒有踩在地上。
萊卓斯曾經殺了這個人嗎?還是說他曾是那場屠戮的幸存者,后來殺了萊卓斯?
其他騎手也出現了,全都勒馬停下。
“讓開,劍士。”其中一人嘶聲說道。
“我們與你無冤無仇。”另一個人說。
“我們之間的冤仇將一直持續到時間的盡頭。”萊卓斯吼道。
“那就如你所愿,”另一個死魂騎士吼道,“碾過去!”
“你們不該停的,”萊卓斯說著,嘴角露出笑意,“太大意了。”
一個騎士被從馬鞍上掀起,一桿發光的長矛刺穿了他。在他倒地的同時,他的坐騎也化為煙霧。那個騎士尖叫著隨戰馬一起化為烏有,再次墮入黑霧之中。沒有哪個怨靈會自愿進入那片黑暗。
“她來了!”為首的騎兵大喊著,提韁策馬,轉過去面對新的威脅。
其他人一時間亂了方寸,不知自己是要轉身戰斗,還是想倉惶逃竄。
其實他們硬沖過他的勝算更大。至少還能有幾個逃出去的。但面對她,所有人都將回到迷霧中。
又一個騎士落下馬鞍,迷霧中射出一桿長矛正中他的前胸。
然后她出現了,像狩獵中的雌獅一樣從暗處跳了出來,眼神中燃燒著捕獵的火光。
卡莉絲塔。
萊卓斯的視線立刻被引向她背后突出的縹緲的矛尖,他感到自己最深處爆發出一股劇痛,就像那些終結他生命的劍刃一樣鋒利。
卡莉絲塔輕輕走向前,一只手中握著幽魂長矛。一名騎士向她發起沖鋒,帶鉤刃的長槍與她齊眉。但她輕盈地一跳便閃開了。她單膝著地,擲出長矛,刺穿了貼身而過的騎士。就在她擲矛的同時,腳步就已經開始向下一個敵人移動了。
她屈起手指,一桿新的長矛在她手中浮現。
一道劍刃向她劈下來,但卡莉絲塔嫻熟地用矛桿撥開了劍身,又躲開了坐騎踏來的鐵蹄。她從焦黑的巨石上跳下來,在空中扭轉身軀,將長矛刺入騎兵的胸膛,將他打入黑暗。她以完美的平衡姿態落地,雙眼已鎖定下一個獵物。
萊卓斯活著的時候就從未見過哪個女人和卡莉絲塔一樣強。死后的她,更是無人能擋。
其他騎兵集中處置她的同時,兩個騎士向萊卓斯沖鋒,后知后覺地想要逃出卡莉絲塔的精密屠殺。萊卓斯在即將受攻擊的最后一刻向側面一個箭步,用厚重的盾牌打在第一個騎兵的坐騎身上,把鬼馬擊倒在地,騎手也飛出了鞍座。
第二個騎士的長槍刺中了萊卓斯的身側,刺穿了他的護甲,槍桿從中間折成兩段。即便如此,萊卓斯還是站穩了腳跟旋身一擊,砍穿了坐騎的脖子。如果是血肉之軀的戰馬,這一擊足以斬下馬頭。但現在它則是在尖銳的嘶吼中被炸成了虛無。騎手摔倒地上。
萊卓斯在那個騎兵站起來的同時用盾把他砸退,將他送到卡莉絲塔的槍尖前方。這是她的狩獵,是她的獵物。
萊卓斯收起劍,看她屠盡最后一個邪靈。
高挑纖瘦的卡莉絲塔時刻都在游移。她的敵手曾有傳奇般的武裝圣堂騎士,所以她游刃有余,側身讓過每一下長槍的突刺和利劍的揮砍,依次處理掉每個敵手。
然后狩獵結束了,只剩下卡莉絲塔和萊卓斯兩個人。
“卡莉絲塔?”他說。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看他的眼神里只有陌生感。她面無表情,就像她活著的時候。她很冷漠,一雙眼睛眨也不眨。
“我們是復仇之矛,”她的回答里不單單有她自己的聲音。
“你是卡莉絲塔,是爍銀王座之矛。”萊卓斯說。
還沒等她開口,他就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么。每一次都一樣。
“我們是懲戒者,”卡莉絲塔說,“立下你的誓約,不然就消失。”
“你是曾是一位國王的侄女,我也效忠那位國王,”萊卓斯說,“我們是……故知。”
卡莉絲塔端詳了他片刻,然后轉身大步走開。
“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她頭也不回地說,“叛徒將會在我們的怒火中受盡折磨。”
“你的任務永遠都無法完成,”萊卓斯急忙跟了上去,“你被困在了永無止境的螺旋之中!我是來幫你的。”
“罪人要得到懲罰,”卡莉絲塔說著,繼續向樹林中折返。
“這個,你還記得嗎?”萊卓斯說著,提起了頸前的墜飾。這個東西能讓她暫時駐足,屢試不爽。萊卓斯只發現了這一件東西能將她從神游中喚醒,雖然只是片刻而已。他只需要知道如何將這片刻延長到更久……
卡莉絲塔站定不動,歪過頭看著那精致的吊墜。她伸出手去觸碰,但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停住了。
“我曾經想送你這個,”萊卓斯說,“但你拒絕了。”
她的眼神中混入了遲疑。
“我們……我……記得。”她說。
她看向他——這一次真切了許多。
“萊卓斯,”她說道。現在她的聲音是她自己的,這一刻,她變回了他回憶中的那個女人。他深愛的女人。她的表情放松了,雖然輕微得難以察覺。“你想要的,我永遠給不了。”
“我明白,”萊卓斯說,“雖然我當時并不明白。”
卡莉絲塔環顧四周,似乎剛剛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她看著自己的雙手,由內向外散發著柔光,如同煙霧般虛幻。萊卓斯看到她臉上浮現出不解的神色,然后爬滿了劇烈的痛苦。然后她的表情又堅毅起來。
“如果我當初不帶他來,”卡莉絲塔說,“這一切都可以避免。”
“這不是你的錯,”萊卓斯說,“我早就知道他已被瘋狂所占據。我早就該結束這一切,而不是等待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沒人會覺得他能僥幸活下來。沒人會為他感到悲哀。”
“他并非一直都是那樣的。”卡莉絲塔說。
“的確,但那個我們所認識的人早已不在。物是人非了。”萊卓斯說著,示意他周圍的情形。
“……我們有任務要完成。”
他心中激起了希望。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
“無論是什么任務,我們來一起完成,就像……”話說到一半,沒了下文,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
冷峻的面具又回到了她臉上。她轉過身,大步離開。絕望將萊卓斯攥緊了。
和曾經那么多次一樣,他又失敗了。
他看到了破敗之咒發生之后幾年內的自己,在追蹤過那些奪走她生命的邪靈。他告訴自己,消滅了他們就能讓她自由。但事實上并沒有。他在數不清的歲月中一直追尋著那個目標,但無數嘔心瀝血只換來一場空。
他看到自己斬殺了那個狂妄的騎兵團長——赫卡里姆,讓他身首異處,把他打回迷霧中。正是那個人給了卡莉絲塔最后的致命一擊,而且長久以來一直不眠不休,尋覓著自己的終點。他們打了一次又一次,就這樣過了數年、數十年、數百年,打到頭上出現了從未見過的星辰。但赫卡里姆的意志過于強大,每次都會從黑霧中回來,當然,每次都比之前更加可怕。
無論勝負,都無法改變什么。卡莉絲塔越來越迷失自我,不斷回應凡人對她的復仇誓約,吸收復仇的怨靈,幫他們制裁各自的背叛者。
有一次,他讓卡莉絲塔直接對峙赫卡里姆,這場盛宴以數十個次等生靈的死亡為代價。他曾相信這是讓她重獲自由的關鍵,他曾欣喜若狂地看著怪獸般的赫卡里姆被長矛穿心,巨大的身軀上穿過十多根長矛……但將他打回黑暗并沒有什么作用。只有片刻的滿足,然后一切都過去了。
什么都沒有改變。
只能在他越來越長的記錄里再加一次失敗。
有一次,絕望把他逼得想要自行了斷。自從他的血液停止流動開始,他只看到過那一次日出,純粹的陽光燒毀了他,讓他無實體的身軀像水霧一樣蒸發。拋棄卡莉絲塔的內疚感開始折磨他,但在那痛苦之中他感受到了喜悅,他天真地認為自己終于找到了解脫。
即便是尋求最終的湮滅,他也失敗了,他再次被束縛于瘋狂的黑霧詛咒中。
在他被打入黑霧之前的所有回憶,全都混淆成永無休止的恐怖與挫敗的百態夜行。
一名紫色皮膚的法師將他打回黑暗,他在咆哮之中被符文魔法撕裂。他前一刻還在骯臟的港城,在黑霧籠罩的街道中享受殺戮的劇烈快感,突然就在痛苦中被當地女巫的信仰化為烏有。
他大笑著迎接一把劍穿身而過,但他的樂趣很快轉為劇痛,因為劍身噴出灼熱的光芒,燃起烈日的溫度。
一次又一次,他被打回噩夢般的黑霧,但他總是會回來。每一次,他都回到一片被封鎖在靜止時空里的土地。在同一個地方,以同樣的方式醒來。
換做是次等的生靈,必然早已墮入瘋狂,正如許多邪靈如今的樣子。但他沒有。失敗讓他含恨,但他的意志堅如鋼鐵。要讓她獲得自由的固執和決心,讓他繼續前行。所以他一定會回來,反反復復。
萊卓斯突然回到現在,他看著卡莉絲塔悄然離開,一心只想著自己永無終結的任務。
一種可怕的憂傷油然而生。難道一切都是徒勞嗎?
難道錘石是對的?讓她從復仇之路中解脫的嘗試真的源于他的自私?
她在夢魘中夢游,對真正的恐怖毫不知情。如果她真的被喚醒,會感謝他嗎?或許她會厭惡他,寧愿自己繼續沉浸。
萊卓斯搖了搖頭,想要趕走這個黑暗的想法,他的腦海中甚至出現了錘石的影子——他在微笑著,伺機獵食。
“滾出我的腦海。”他怒罵錘石。
突然他想到一個新主意,驅走了一切殘留的懷疑和擔心。還有一件事他沒試過,直到現在他才想到。
“卡莉絲塔,”他喊道。
她沒有回應他,繼續向前走著,腳步一刻不停。
他松開劍帶,將入鞘的劍仍在地上。他已經不再需要它了。
“我背叛了你,”他大喊道。
她停下了,立刻甩過頭,雙眼死死地盯著他。
“我應該在命令下達以后立刻就站出來,”萊卓斯繼續說道,“我一早就知道赫卡里姆想要找借口除掉你。你一直都是國王的寵臣。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但我本應該更快的。我們本可以共同面對他們,并肩作戰。我們本可以殺出一條血路,本可以一起獲得自由!是我的無所作為背叛了你,卡莉絲塔。是我辜負了你。”
卡莉絲塔的眼神變了。
“叛徒。”她長嘆一聲。
一桿縹緲的長矛出現在她手中,她開始向他走來。
萊卓斯解開了盾牌,扔在一邊。她開始大步奔跑。他張開雙臂,迎接自己的命運。
第一桿長矛刺穿了他,迫使他后退一步。
他曾背叛了真心。他愛過她,但他只在黑夜中獨自說出那些話。
第二桿長矛挾著巨力將他擊穿。他踉蹌了一下,但依然固執地站著。
他沒能阻止她被人殺害。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第三桿長矛洞穿了他。現在他雙膝跪地,力量開始流失,但卻面露微笑。
是的,就是這樣。這樣就能最終打破那可怕的無限循環。他可以肯定。
“做個了斷吧,”他仰望著她說,“了斷了,你就自由了。”
他們互相對視了片刻。一對不死的怨靈,他們無實體的身軀蕩漾著不滅的能量。在那一刻,萊卓斯只感受到了愛。在他的心眼中,他看到了她活著的樣子——莊嚴、美麗、強大。
“所有叛徒都得死。”她說著,貫穿了他。
萊卓斯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的形體開始崩壞。但他看到了,卡莉絲塔的表情在變化。無情的面具落下,換上了越來越明顯的恐懼。
“萊卓斯?”這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瞪圓了雙眼,似乎噙滿了晶瑩的淚水。她沖到他身邊,在他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我都干了些什么?”她嗚咽著說。
他想要安慰她,但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為你,我心甘情愿。
黑暗壓了下來,迷霧的觸須開始將他奪走。
卡莉絲塔伸手想要撫摸他,但她的手指穿過了他逐漸消散的形體。她張嘴說著什么,但他聽不到,只有黑霧咆嘯的瘋狂充斥雙耳。
他的盔甲落在地上,化為了塵土,劍也一樣。未知的恐懼在召喚,他欣然走入其中。
他依稀辨認出了錘石的蒼白鬼影,他正帶著那一成不變的饑餓微笑在陰影中窺伺。即使是魂鎖典獄長的出現,也沒有讓萊卓斯在勝利時刻掃興。
他成功了。她自由了。
結束了。
無法言喻、吞噬一切的恐懼。
熾熱的、不受控制的怒火。
幽閉的壓迫,塞滿口鼻和咽喉。
在這一切的背后是一種無法滿足的饑餓——對于溫暖和生命的垂涎,要讓更多靈魂進入黑暗。
不和諧的音調震耳欲聾——上百萬個受折磨的靈魂在尖叫,在共同的痛苦中輾轉反側。
這就是黑霧。
只有最強大的靈魂才能逃脫它的束縛。只有那些尚存未了之事的怨靈。
他躺在血泊中,潔白的石頭上流淌著鮮亮的猩紅。他的劍落在身邊,劍刃已經崩裂。殺害他的人們圍繞他站著。四周籠罩在陰影里,但他的眼中只有她。
她與他四目相對,但卻視而不見。他染血的臉龐像鏡中的倒影般回望他。他側身躺著。呼吸輕淺,越來越弱。
她僵死的手冷冰冰的,但他什么感覺都沒有。一種寧靜像裹尸布一樣將他遮蓋。沒有痛苦,沒有恐懼,沒有懷疑。都已不復存在。
他戴著護甲的手指握緊了她的手。生時無法與她共度,但死后卻可與她相伴。
在似乎已經經歷了永遠以后,他再次感到平靜……
不。有什么地方不對。
現實壓了下來。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只是遺留的殘痕,是他死亡痛苦的余波,是幾百次生死輪回以前的記憶。
令他欣慰的是,魂鎖典獄長并沒有在此嘲笑他。
這一次,又隔了多久?沒辦法知道。可能是數十年,也有可能是幾分鐘——或者都不是,無論多久都無所謂了。在這靜止的惡毒境地,一切都不會改變。
然后他想起來了,希望在他體內激蕩。這種感覺令他感到陌生,但就像大雨過后枯木逢春一樣萌發出了第一顆新芽。
他轉過身,她就在那,這一刻他懂得了喜悅,真正的喜悅。她又變回了她自己,她來找他了!
然后他看到了她的表情。冰冷嚴肅的面具,眼神中對他的陌生感。他心中的希望凋亡了。
卡莉絲塔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翹首側耳,似乎是在聆聽某個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
“我們接受你的誓言。”她說完,轉身步入迷霧。
然后她消失了。
他的意念向外延伸,萊卓斯能感到她已經走遠。某人呼喚了她,從西北方的遙遠土地。某人用自己的靈魂交換了為自己復仇的承諾。他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種恐怖。
萊卓斯充滿憎恨和苦澀。他咒罵自己,將恨意折向自己。
不存在希望。他現在明白了。他多余的想法太愚蠢了。
她已經永遠被囚禁于此。所有靈魂都是。只是傲慢和固執讓他自以為這詛咒只是一道待解開的謎語。他竟然執迷不悟了這么久。
傲慢和固執——這是他生時的弱點,看來也是他死后的禍根。
那個天殺的魂鎖典獄長說對了。給她自由的確是自私的想法,他現在懂了。卡莉絲塔可能失去了自我,但至少她不像他一樣受到折磨。至少她還有目標。
萊卓斯用力拉扯頸前的吊墜,扯斷了脆弱的鏈條。他把它扔進了迷霧。
抱有任何希望都是愚蠢的。不可能有安息之日,除非奪走這片群島的詛咒被打破。
“所以,我必須了斷。”萊卓斯說。
湮滅在召喚他。
錘石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環顧四周,確定只有自己一人。然后他俯身撿起了被扔掉的白銀吊墜。
那個蠢貨已經如此接近。他差一點就把她變回來了……現在,經過數百年的嘗試,就在成功前的那一刻,他放棄了。
錘石殘忍地笑起來。他喜歡看到希望凋亡,就像藤條上枯死的果實,原本的甜美變成惡毒。這讓他發笑。
他打開了燈籠,將吊墜扔了進去。然后他撤回到黑暗中。消失不見。
不久,鐵鏈的響聲漸漸隱沒,他走了。
福影雙至
一枚生銹的粗纜針,連著繩索穿過寒鴉門徒的下顎,把他整個人吊在半空,隨便碼頭上的野物們享用。斬屠幫的手段。戴著兜帽的男子已經見怪不怪了——這是他今晚看到的第十七具黑幫尸體
對于比爾吉沃特來說,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
至少從海盜之王殞命之后,夜里還是比較平靜的。成群的碼頭碩鼠呲著血紅的尖牙,已經把尸體的雙腳啃得差不多了。它們擠擠挨挨地爬到一旁疊起來的蝦籠上,打算搶食小腿上更嫩的肌肉。兜帽男腳下不停,往前走去。
“救……命……”
從灌滿膿血的喉嚨里硬擠出來的兩個詞,濕淋淋地落在地上。兜帽男迅速地轉過身,一雙手探向掛在寬皮帶上的武器。這個寒鴉居然還沒死。吊索的另一頭穿在粗大的骨釘上,而鐵鉤幫的人把這些釘子都深深地砸進了吊車的桁架里。要想把這人弄下來,非得把他的腦殼扯成碎片不可。
“救……我……”寒鴉又叫了一聲。
兜帽男站定原地,考慮起寒鴉的請求來。
“為什么?”他終于開口問道。“就算我把你弄下來了,你也活不到明天早上。”
寒鴉慢慢地舉起一只手,伸進自己滿是補丁的馬甲,從暗袋里摸出來一個金幣。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里,兜帽男也看出來那是真貨。
他向著寒鴉走近幾步,引得碩鼠們一陣騷動,發出嘶嘶的威脅聲。它們的個頭并不大,但面對如此罕見的美味,它們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碼頭碩鼠們擠出刺針狀的細長牙齒,帶菌的口水啪嗒嗒地濺到地上。
兜帽男把一只老鼠一腳踢進水里,然后又踩死了一只。它們涌上來,沒頭沒腦地亂咬,但完全跟不上他靈活的腳步。他的步法輕巧流暢,而且精確無比,一眨眼又弄死了三只。其余碩鼠倉皇地逃到角落的陰影里,血紅的眼睛帶著怨毒,在黑暗里閃爍。
他終于站在了寒鴉的腳邊。他的頭臉罩在兜帽底下,幾乎看不出任何特征,只有毛乎乎的月光,隱約映出一張與笑意絕緣多年的面孔。
“不必抗拒,死亡為你前來。如是我言,此時即為終點。”
他低聲說完,從外套內側摸出一把閃光的銀質長釘。長釘上沿著鋒刃刻有蜿蜒的圖案,長度約為兩掌,看上去像是皮匠常用的錐子,只是百倍華麗于彼。他把長釘抵在寒鴉的下頜。
寒鴉的雙眼猛地睜大了,雙手掙扎地抓著兜帽男的袖子,胡亂拉扯著。兜帽男的目光卻投向了廣闊的海面。漆黑的水面仿佛一輪陰沉的鏡子,影影綽綽地倒映著無數燭光和碼頭上遍布的火盆。遠處懸崖下,成千艘廢船的殘骸里透出燈籠的點點微光。
“你很清楚地平線的盡處潛伏著什么。你也知道它所帶來的恐怖多么驚人。而你們仍然像瘋狗一樣互相啃食對方。我無法理解。”
他轉過頭來,掌心對著長釘的末端輕柔地一拍,尖刺沒進寒鴉的下巴,直直釘進了他的腦袋。寒鴉的身子劇烈地聳了一下,然后徹底平靜下來。那枚金幣從死者的指間滑落,滾進海里,只激起一小朵水花。
他拔出長釘,在寒鴉破爛的外衣上擦凈了血污,然后收進外套的內鞘里。接著,他又抽出一枚金針和一截銀線,后者曾用艾歐尼亞的泉水浸泡過。
這道工序他已經反復過無數次:他嫻熟地運起針線,將死者的眼皮和雙唇仔細地縫好。他一邊擺弄著手上的活計,一邊呢喃著念出上輩子便傳授予他的咒語——最初是由一個身死多年的國王所發出的詛咒。
“現在,你便不會被亡靈侵擾了。”他縫下最后一針,輕聲說道,然后將針線收進了衣袋。
“有可能,但我們可不想白走一趟,絕對沒門兒。”兜帽男身后傳來說話聲。
他轉過身,把兜帽掀到腦后,露出了一張深紅褐色的臉龐。他瘦削的下巴如同刀劈般挺刮,顯出一股高貴的氣質。頭頂的黑發扎成一把貼著頭皮的束辮。一雙眼睛似乎見識過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怖,不動聲色地審視著來人。
六個壯漢,身上掛著浸透鮮血的皮圍裙,荊棘刺青的雙臂裸露在外,暴突著緊繃的肌肉。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提著一把帶齒的肉鉤,腰間的皮帶上吊著好幾把屠夫常用的刀具。自從比爾吉沃特的鐵腕暴君倒臺,各式各樣的小幫派也變得明目張膽起來。隨著海盜王的罷黜,城中的大小黑幫拔刀相向,渴望著擴大各自的勢力范圍。
這幾人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打算。他們穿著釘頭皮靴,身上散出濃烈的內臟腐臭,嘴里還嘟囔著臟話——幾百米開外的人都能發現他們。
“我不介意多送一個金幣給胡子女士,絕對不會。”斬屠們中最肥壯的家伙開口說道。這胖子狂妄得有些過分,令人不禁懷疑他怎么會紆尊降貴去干又臟又臭的屠宰生計。他繼續說:“但那位老哥兒,倒霉約翰,是我們的人弄死的,明明白白,絕對沒錯兒。所以他的金幣也該是我們的。”
“你想死在這里嗎?”他沉聲問道。
胖子狂笑起來。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不。你呢?”
“說說看,我好知道在你的爛墳頭上刻點什么。”
“我的名字,是盧錫安。”話剛一出口,他便猛地甩開長襟外套的下擺,抽出了一對手槍。手槍由條石和無名的錚亮金屬精心鍛造,即使是祖安最不顧禁忌的煉金師也說不上具體的成分。一道迸發的光芒穿透胖屠夫的胸口,只留下一個邊緣燒焦的空洞,原本浮夸跳動的心臟已不知去向。
盧錫安的另一把手槍稍小一些,但做工更加精美。槍口噴出一線灼熱的黃色火光,劈向另一個斬屠,把他從鎖骨到胯間直直撕成兩半。
他們就像之前的碼頭碩鼠一樣抱頭逃竄,但盧錫安擎著槍逐個點射,每一道光線都直奔要害。只一眨眼,六個屠夫就沒一個活著的了。
他收起手槍,重新裹好大衣的下擺。剛才的騷動肯定會引來其他人,他已經沒有時間拯救這些死者的靈魂了。
盧錫安嘆了口氣。他本不該理會那個寒鴉的,但或許是因為曾經的自己還沒完全喪失吧。一股迫人的回憶涌上來,他忍不住甩了甩頭。
“我不能再變成老樣子了。”盧錫安對自己說。
要想殺掉魂鎖典獄長,他還遠不夠強大。
奧拉夫的霜鱗甲上沾滿了血跡和內臟的殘渣。他一邊咕噥著一邊揮著單手斧劈砍。斧頭淬火時用的是取自弗雷爾卓德極北之地的臻冰,所以前方的骨頭和筋肉如薄紙一般,不斷地分崩離析。
他另一只手舉著火星淋漓的火把,趟著這條海魁蟲體內濕滑的血肉內臟前進。他靠著手中的斧頭,一下一下地拆解它體內白花花的巨型臟器和密實的骨節,花了足足三個小時才走到這里。
當然,海魁蟲已經死透了。他們從北方開始,追了整整一個月,直到一個星期之前才把這頭怪獸釘死。冬吻號上的捕獵好手們往它身上足足射了三十多支魚叉,每一支都穿透了它背上覆著厚鱗的硬皮,但最后還是靠奧拉夫的長矛才結束了海魁蟲的掙扎。
在比爾吉沃特城外的臺風眼里獵殺怪獸無疑令人大呼過癮。而除此之外,有那么一瞬間,當冬吻號側傾時,差點把奧拉夫徑直扔進海魁蟲的嘴里。他當時激動地以為,自己終于能逃過平安終老的宿命了。
但是,舵手斯瓦費爾大罵一聲,雄健的臂膊遽然發力,硬生生把舵輪扳回正中,穩住了船身。
奧拉夫不幸地活了下來。離他所害怕的命運又近了一天:預言里說,奧拉夫將會變成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在自家床上安詳地逝去。
冬吻號在比爾吉沃特靠岸,打算就地分解他們的戰利品,并賣給當地人。比如寬闊的利齒、像油脂一樣可燃的黑血、以及可以用來為他母親的客廳作拱頂的巨型肋骨等等。
他手下的人已經被捕獵耗盡了體力,紛紛躺在冬吻號的甲板上睡著了。但奧拉夫向來沒什么耐心。他顧不上休息,而是抓起寒光閃閃的斧子,獨自開始了肢解巨獸的工程。
終于,海魁蟲的咽喉出現在奧拉夫的眼前。喉管內壁棱紋交錯,口徑粗得能吞下一整個部落的人,或是一下就把一艘三十槳的私掠艦給絞碎。而它的牙齒就像是黑曜石的鑿子一般堅硬銳利。
奧拉夫點點頭:“呵,這給踏風人和燼骨學者拿去砌灶臺正合適。”
他將火把尖銳的底端插進海魁蟲的肉壁,騰出雙手開始工作。他對著頜骨又劈又砍,忙了半天才撬下一顆牙。斧子往腰帶上一掛,奧拉夫干脆地抱起獸牙扛在肩上。夸張的重量把他壓得哼了一聲。
“就像是霜巨魔搬冰塊搭老窩一樣。”他嘟囔著往外走,在齊膝深的血漿和消化液里跋涉。
終于,奧拉夫從海魁蟲身后一處可怖的傷口鉆了出來。他深吸一口,空氣只能算是稍微清新了一點。即使是剛在怪獸的內臟里轉了半天,比爾吉沃特感覺仍是一鍋令人作嘔的熱湯。煙塵、汗臭和死人攪在一起沸反盈天。太多居民擠在狹小的空間里生存,簡直就像在垃圾堆里茍活的豬玀。
他往地上啐了一大口唾沫,憤憤地說:“老子越快回北方越好。”
弗雷爾卓德的空氣清透凜冽,每呼吸一下都能讓你骨頭打顫。不像這里,聞起來到處是一股子臭牛奶或是爛肉的味道。
“喂!”水面上有人在喊。
奧拉夫瞇眼望去,只見一個漁民劃著船,越過港區的淺水浮標線,還有浮標上掛著的鈴鐺和死鳥,往外海劃去。
“那怪獸剛把你拉出來嗎?”漁民大聲問。
奧拉夫點頭說:“我沒有金幣買船票,所以就讓這家伙吞了我,然后從弗雷爾卓德一路南下帶到了這里。”
漁民聽到這話,笑得樂不可支。他舉起一個破口的鈷玻璃瓶,仰脖灌下一下大口:“我倒是很想聽你吹完這個牛呢,真心的!”
“冬吻號,找奧拉夫!我這有整桶的爪沃酒,還可以唱上幾支葬歌,送這怪獸安息!”奧拉夫縱聲大吼。
尋常日子里,白港四周充斥著鳥糞和臭魚的氣味。但今天不同,風里帶上了焦肉和木頭焚燒的味道。厄運小姐心里清楚,這味道說明,普朗克手下的人死得越來越多了。灰燼遮天蔽日,屠宰碼頭上存放著的海獸油脂熊熊燃燒,惡臭的濃煙朝著西邊涌去。她感覺自己嘴里的味道都變得油膩起來,于是往扭曲的木頭架子上吐了一口。岸邊的水面上浮著一層粘稠的渣滓,都是水下數以千計的尸體長年累月的貢獻。
“你和你的人今晚可忙壞了。”她朝著西邊冒煙的懸崖點了點頭。
“是,事情很多。”雷文同意道。“今天還有更多普朗克的人會死。”
“你搞定了幾個?”她問。
“克雷格區那附近又干掉十個。還有就是,埋骨場那群混混一個都不剩了。”
厄運小姐點頭表示贊許,然后轉頭看向岸邊,那里擺著一口紋飾精美的銅炮。
躺在里面的人是折刀拜恩。他在那個翻天覆地的日子里被一發子彈擊中,與冥淵號一起死在了比爾吉沃特全城人的注視下。
而那一槍本是要給她的。
現在,拜恩就要沉入水下,加入到成群的死者行列中了。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份恩情,因而前來送葬。送行的大約還有兩百號人,男男女女,包括她的副官們、拜恩以前的幫派成員、還有一些陌生人——她猜要么是他曾經的船員,要么就是一些看客,想見識一下解決了普朗克的女人到底長什么樣。
拜恩說自己也曾有過一條船,一條雙桅橫帆船,諾克薩斯沿岸無人不知的恐怖化身。但她也只是聽他這么說過而已,真假無從考證。但是在比爾吉沃特,真相往往比城里數不盡的船歌所講述的故事更為離奇。
“我聽說,你讓屠宰碼頭上的家伙們打得不可開交。”厄運小姐說著,伸手撣掉翻領上的煙塵。鮮紅的長發從她的三角帽下流瀉而出,越過肩膀,在雙排扣制服的前襟攏起。
“是,鼠鎮群狗和港王幫之間很容易挑撥。溫·加拉爾早就等著這天了。他一直在說,那塊地盤是十多年前特拉弗恩的小弟們從他老爹的手里搶過去的。”雷文回答道。
“是嗎?”
“鬼知道。但根本就無所謂。為了罩下碼頭那片地盤,加拉爾有什么不敢說的。我只是推了他一把而已。”
“現在那地方也沒什么可罩的了。”
“是。他們拼光了人手,沒幾個活下來。這兩個幫派算是徹底完蛋,他們不可能來找我們麻煩了。”雷文微笑著同意。
“這樣的話,不出一個星期,普朗克的人就一個不剩了。”
聽到這話,雷文看著厄運小姐,不禁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而她假裝沒有看到。
“來吧,我們送拜恩下去。”她說。
他們走向那尊火炮,準備把它滾進海里。黏膩的水面上浮碑林立:既有簡單的木頭板子,也有刻工精細的海怪雕塑。
“有誰想說點什么嗎?”厄運小姐問。
沒人回答。她朝雷文點頭示意。但當他們即將把火炮推到水邊時,一個聲音炸雷一般響起,回蕩在白港上空。
“且讓我說兩句。”
厄運小姐回頭,看到一個身材極其偉岸的女子,身上披著織造極其復雜的重彩長袍,不緊不慢地踱下碼頭朝他們走來。一隊帶著刺青的少年跟在她身后,手執帶有鋸齒的長矛,腰里懸著闊口手槍和棒勾。一行人耀武揚威地站在領頭的女祭司身后,感覺整個白港都是他們的地盤。
“活見鬼,她來這兒想干什么?
“俄洛伊認識拜恩?”
“不,她認識我。”厄運小姐說,“我聽說她和普朗克曾經……你明白嗎?”
“真的?”
“傳聞如此。”
“胡子女士在下!怪不得前幾個星期,奧考那幫人一直跟我們過不去。”
俄洛伊手里提著一個沉重的石球,看起來跟塞壬號的船錨分量相當。身如鐵塔的女祭司不管去哪兒都帶著它,厄運小姐猜測那應該是某種圖騰。此外,俄洛伊那群人給胡子女士起了另外一個名字。一個非常拗口的怪名。
俄洛伊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剝了皮的芒果,咬了一口。她大嚼著果肉,低頭往炮筒里看去。
厄運小姐這輩子從來沒那么真誠地期望過,這門炮是上好膛了的。
“一個比爾吉沃特的男人,理應得到娜伽卡波洛絲[注 :俄洛伊所屬教派對胡子女士的稱謂。]的祝福,對嗎?”
“當然。不過他很快就要下去見到那位女神了。”厄運小姐說。
“娜伽卡波洛絲并不在深淵里。只有愚昧的小粉臉們[注:比爾吉沃特人對于非本地居民的蔑稱。]才這么想。娜伽卡波洛絲存在于我們所行的每件事中,以及所行的每條路上。”
“嗯對,你看我多蠢啊。”厄運小姐連聲說。
俄洛伊頭一偏,把芒果核吐進了海里。她晃著手里巨型炮彈一樣的石球,平舉到厄運小姐的臉跟前。
“你并不蠢,莎拉。”俄洛伊爽快地笑起來。“而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質,也不知道所行的意義。”
“俄洛伊,你來這兒到底為了什么?為了那個人嗎?”
“哈!沒半點關系。”俄洛伊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的生命只為娜伽卡波洛絲而存在。男人跟神明,兩者能相提并論嗎?”
“當然不能。普朗克真倒霉。”厄運小姐附和道。
俄洛伊咧嘴微笑,露出滿滿一嘴的芒果肉。
“你說的沒錯,”俄洛伊緩緩點頭,“但仍然蒙昧。你把一條剃刀鰻從魚鉤上解了下來,就該往它的脖子再踩一腳。然后趁它的尖牙還沒咬上你時,離得越遠越好。否則,運動就會永遠棄你而去。”
“什么意思?”
“當你明白了就來找我吧。”俄洛伊展平手掌,手心里躺著一枚掛飾。一塊粉紅色的珊瑚,許多紋路繞著中心放射出去,如同一只不會眨動的眼睛。
“拿去。”
“這是什么?”
“娜伽卡波洛絲的符記。在你迷失的時候,它會指引你。”
“我問的是,這是什么東西。”
“如是我言,別無它意。”
厄運小姐有些猶豫,但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拒絕一位胡子女士的祭司的禮物顯然不太合適。她接過掛飾,然后脫下三角帽,將皮繩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俄洛伊靠近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我覺得你并不愚蠢。別讓我看錯了。”
“我干嘛在乎你怎么想?”
“因為一場風暴就要來臨。”俄洛伊說著,目光越過厄運小姐的肩膀,“你并不陌生,所以你最好隨時準備著,將船頭迎向海浪。”
她轉身一腳踢在裝著拜恩尸體的火炮上。火炮重重地砸進水里,帶著一串氣泡沉下去。海面上的浮渣再度緩緩聚成一片,只留下一個十字架浮標輕輕擺動,昭示著水下埋葬著誰。
胡子女士的祭司順著來時的路離開了碼頭,走向峭壁上自己的神廟。厄運小姐則將視線拋向了海面。
遠洋之中,一場風暴已經醞釀成形。但那并非俄洛伊剛才所看的方向。
——女祭司目光的盡頭,是暗影島所在的位置。
沒有人會在夜間的比爾吉沃特海灣打漁。
皮特和這片水域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他非常清楚個中的原因。平靜的水流只是假象:水下潛藏著累累暗礁,隨便一塊都能頂破船艙的外殼。海床上滿是遇難船只的殘骸,無數船長為他們輕視大海的魯莽舉動付出了代價。但更可怕的是,溺斃的亡魂在海底一直孤獨地期待著新來的死者。
皮特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但為了養家糊口,沒有別的辦法。
哀哭船長的戰艦在普朗克和厄運小姐的火并之中被燒成了灰燼,而皮特也因此丟掉了自己的工作,連飯都吃不飽了。
出發之前,他一口氣喝掉半瓶迅蟹烈酒,才鼓起足夠的勇氣在這樣的夜晚把船推下了水。而那個弗雷爾卓德壯漢要與他分享美酒的許諾,更是安撫了他的不安。
他抓起瓶子又灌下一大口,抹抹臟兮兮的胡子,又往船舷外倒了一小點兒,算是獻給胡子女士。
酒精讓他感覺身上暖洋洋的,腦袋也有些沉。他劃著船,越過掛著鳥尸的警戒浮標,直到他昨晚交好運的一塊海域才停下來。哀哭船長總說,他的鼻子能嗅出哪里有魚群正在搶食。而且他還有種感覺,魚群聚集的地方就能找到冥淵號沉沒后散落的遺物。
皮特把船槳抽起來扔進艙底,喝光了剩下的半瓶飛毛腿。他看看瓶底,留了正好一口的量,然后把酒瓶甩進海里。他摸出幾只從一個死人的眼窩里挖出來的蛆蟲,抖索著不太聽使喚的指頭,把魚餌串進魚鉤,再把魚線掛在舷邊的楔子上。
最后,他閉上眼,在船邊彎下身子,把一雙手浸在海水里。
“娜伽卡波洛絲。”他開始祈禱,祈求胡子女士賜予他一絲好運。“我想要的并不太多。請幫助這可憐的漁民,從您的倉廩中賞一份口糧。請照看我,保佑我。若我在您的懷中喪命,就讓我與其他死者一起深藏吧。”
皮特睜開了眼睛。
離水面只有幾寸距離,有一張蒼白的臉正盯著他。毫無生氣的冷光螢螢跳動。
他慘叫一聲,身子一彈,仰面摔倒在船里。船舷邊的魚線隨即一根接一根地抽緊,一絲絲細線般的霧氣升出水面,繞著漁船打圈。眨眼間,霧氣就變得厚實起來,遠處比爾吉沃特的燈光一下子就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海中翻滾而來的,漆黑如墨的濃霧。
警戒浮標的方向傳來一聲死鳥的啼哭。鈴鐺亂響,漂浮的墓碑痙攣一般前后搖擺起來。
黑霧來了……
皮特搶起船槳,慌亂地捅進槳架的口子里。黑霧帶著迫人的寒冷,一接觸到他,皮膚下的血管便迅速地壞死,顯出一條條黑線。墳墓似的冰冷氣息盤上他的脊背,皮特忍不住哭了出來。
“胡子女士……淵底之母……娜伽卡波洛絲……”他啜泣著低聲祈禱,“請帶我回家。求求你,我誠心地——”
他的禱告就此中斷。
一對帶著鎖鏈的彎鉤穿破了他的胸膛,鉤尖上醒目的鮮血滴成了一條溪流。第三把鉤子捅穿了他的肚子,隨后脖頸鉆出了第四把。第五和第六把剜進他的雙手,用力地將他拉倒,釘在了船艙里。
劇痛令他嚎叫起來。一個影子緩緩浮現在黑霧之中,身上散發著世間最純粹的惡意,帶角的頭顱四周縈繞著翠綠色的火焰。皮特被鑿穿的關節傳來火燒般的痛感,仿佛是渴望復仇的惡靈正在品嘗他的苦難。
眼前的死靈全身裹在黑色的古舊法衣中,腰間生銹的鑰匙刮擦著邊緣。它的手中握著一盞引尸燈籠,連著鎖鏈搖晃不停。里面不停地傳出悲痛的呻吟,似乎蘊含著無窮的邪惡渴望。
燈籠上打開了一方小門,皮特感覺自己溫熱的血肉內的靈魂松動了。深不見底的光暈中,飽受折磨的亡靈在無休止的煉獄中幾近瘋狂,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皮特掙扎著想守住自己的靈魂,但隨著一把幽魂般無形的鐮刀揮來,他的生命戛然而止。燈籠也咔嗒一聲關上了。
“一個劣等的靈魂。”它的聲音仿佛是礫石在墓碑上摩擦:“但卻是錘石今夜收取的第一個。”
黑霧蕩起一陣漣漪,隱約可以看見許多剪影浮現出來:怨毒的亡靈、嚎叫的游魂、惡鬼般的騎士……不一而足。
黑暗卷過海面,朝著陸地涌去。
比爾吉沃特的燈光開始漸漸熄滅。
人物關系
1.【魂鎖典獄長 錘石 - 圣槍游俠 盧錫安】
錘石殺害并收割了盧錫安妻子的靈魂,盧錫安最想殺掉的人就是錘石。
皮膚展覽
深淵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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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軍典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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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紅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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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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